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繁华足媚的少年文章 陈洁
发布日期:2015-07-20         浏览数:

——怀念《春醪集》和《泪与笑》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陈 洁

       少年文章,自有一种生气和活力,以及热烈的幻想。像王尔德快乐王子般放言无诞,宛如一只极乐鸟穿梭于聪明的妙语中,以会说漂亮话而出名。是漂亮话,而非纯正的哲理,具有一种尖锐的新鲜感和片面的深刻性。

       梁遇春也可说是上个世纪二十年代的少年作家,年仅27岁就英年早逝。关于他的生平记载极少,他超特不凡的个性却保留在文字中。梁氏的独特处在于他是个“书斋流浪汉”,甚至被称为“口含烟斗的白面教授”。最近新出的温梓川的《文人的另一面》中,还写到当年年轻的梁遇春以其学有专长而受到学生的敬重。这样年轻,竟然留下如此之多的译书,还有大量精妙的书评、书话和小品文字,真让人叹服。

       作为北大英语系的高材生,梁遇春不仅与英国的Essay血脉相通,还找到一个非常认同、朝夕聚首、仿如家人的兰姆。就中国文章的整体而言,理趣偏少。英国小品文中有许多思想性的议论文,而且,它们的议论更带有个人特点。梁遇春的文章也是以思想性的议论文见长,喜欢对平常事物浮想联翩,追索人生兴味。他的散文常常强调日常生活中被视为负面因素的——如,悲哀、死亡、流浪汉、泪、懒惰……的作用。当时文坛上讨论人生观,梁遇春却偏偏要讨论《人死观》;北平许多人讨论“Gentleman”应该怎么译,梁遇春要引进的却是“Vagabond”——《谈“流浪汉”》。

        而他的古典功底也相当好,并常在文章中使用文言,既轻妙又蕴含了新的意味。他的文言因为受到外国文学的刺激,被照上了新的光芒。这些词语因为在新的语序中,以及新的文本结构中,由于该文本蕴含的新的人生观和审美取向,从而使这些词语的意指发生了细微的改变。梁遇春的两本散文集,《春醪集》西化的痕迹更明显,而后来写的《泪与笑》,古诗和文言词语的出现频率增加。兰姆的文风既有英国散文独特的闲聊语气,又有与中国相通的对时间流逝的感伤和对已逝的眷念。深得兰姆精髓的梁遇春,在这一点上也和兰姆惊人的相似。他不仅恋着过去的骸骨,行文也多用文言,而且他的文言显然是染上了诙谐、幽默的色彩——而这种色彩是这些词语从前没有过的。再加上清丽的文言词语,使他的文章五色添香,具有浓厚的个人风味。

        梁遇春自言他的《春醪集》是“还没有成熟的作品,不过有些同醉的人们看着或者会为之莞尔”,确实,这本集子里的文章多是年轻人的梦话,以及梦醒来以后发的牢骚,其中没有多少人生经验,学识也多限于对英国文学的了解。但他的话说得很漂亮,其间蕴涵着极好的文学和艺术感觉,对人生、对作品有着美妙的体会。同时因为他浸在英国文学里,字里行间流溢着英国风味,从句式到思维,从中国文章少有的理趣,到中国文人少有的热忱坦白,使他的文章别具一格,再加上文章结构的庞杂,突破了中国文章的精巧格局,在中国现代散文史上有着特殊的意义。唐弢说他走的是一条“快谈、纵谈、放谈的路”。这种“漫谈式的议论散文”,在中国现代散文中是少见的。《春醪集》中的文章因为选题的异域性,很容易给中国读者留下深刻的印象,同时,深受Essay影响的行文风格,从复杂的长句,到文章结构的芜杂,都会在当时文坛上显得与众不同,写作的随意、潇洒、生气勃勃的少年精神,也会使这些文章具有独特的魅力。

        而梁遇春开始找到自己的题目,并形成更独立的风格,是《泪与笑》中的文章。《泪与笑》中,梁遇春开始写一些自己的题目,《泪与笑》、《天真与经验》、《黑暗》(以是否知道黑暗来划分人类)、《善言》、《毋忘草》(谈忆念)、《第二度的青春》(谈父愁)、《途中》、《又是一年春草绿》等,有的题目在中国文学中是少见的,也并非来自异域,而是带有个人感受的独创性。他总是先引经据典,谈一些通常的观点,然后才切入自己的话题,提出一个很新颖的观点。语言、句式、篇幅都有回归中国散文传统的倾向,因受英国小品影响而打开的文脉被浓缩了,压在更紧凑简短的结构里,行文更见功力,叙述更复杂更独特的心境,意象构建更独出心裁,具有一种扑朔迷离的美感。

       梁文的一大特点是,英国文学和中国文学中的典故常常纷至沓来。他在用典故的时候常常进行修改,一些常见的说法被他用新的视角而增添了新意。梁遇春很喜欢在文章中加入古诗,但完全是按照他自己的意思,有时甚至修改了诗句。比如,“今年教书复明年,春恨秋愁无暇管”。

       梁遇春在行文的时候,常常是忘却了词语的束缚、典故的束缚、句法的束缚,“如火焰一般地飘忽莫定,只受里面的热力的指挥,冲倒习俗,成见,道德种种的藩篱,一直恣意干去,任情飞舞”,所以,“幻出五色的美焰”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(《新京报》2004年7月2日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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