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5年11月22日，首都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、博士生导师傅光明先生应邀来我馆进行学术讲座，讲题为《被误读的“摩罗诗人”莎士比亚——关于新译、新释〈莎士比亚全集〉的几点思考兼及鲁迅的翻译观》。这是北京鲁迅博物馆本年度最后一场压轴讲座，由副馆长姜异新主持。

傅光明老师从鲁迅弃医从文的经历讲起。1906年，鲁迅回到东京从事文艺活动，随后在《摩罗诗力说》一文中介绍了“摩罗诗派”，即以拜伦和雪莱为代表的资产阶级上升时期的浪漫主义流派，并在这篇文章中首次提及莎士比亚。

讲座回顾了二十世纪二、三十年代围绕鲁迅的“硬译”翻译观引发的论争。梁实秋在《论鲁迅先生的“硬译”》一文中提出批评，赵景深进而提出“宁错而务顺”，鲁迅随后撰写《几条“顺”的翻译》《风马牛》等文章进行回应，明确了“宁信而不顺”的主张。讲者认为，鲁迅与梁实秋的共通实则大于相异，他们都强调“信译”，即忠实于原著，只是在具体翻译实践中存在偏差。鲁迅强调“宁信而不顺”，并非力主“不顺”，而是强调以“信”为先。梁实秋提倡的“信译”则要求译者尽力达成“信”与“顺”的统一，即既忠实原文，又通顺可诵。

鲁迅在《非有复译不可》一文中肯定了在已有译本的基础上进行复译的重要性，认为“取旧译的长处，再加上自己的新心得”，才能获得“近于完全的定本”。这对当今的翻译实践依然意义重大。傅老师以《哈姆莱特》著名台词“To be or not to be，that is the question”的误译为例，探讨其背后的思想问题，并援引卞之琳、许渊冲等翻译家及英国戏剧导演Tim Supple等人对这一台词的分析，指出这一表述是哈姆莱特在绝望情境之下，对于“小我”生与死的抉择之问，也可理解为马丁•路德新教改革后，哈姆莱特对于肉体消亡灵魂是否存在的追问。解读为“大我”意义上对于生存和毁灭的思考，并不合适。傅老师引领听众进一步走进哈姆莱特生死观的深度宗教背景，特别指出《哈姆莱特》研究中的复仇“延宕说”或可推进为“等待说”。

作为21世纪挑战《莎士比亚全集》的复（新）译者，傅老师还指出莎翁戏剧亦有破绽，强调欣赏莎剧，首先要将作者从世界文豪还原为一个跑龙套的乡巴佬、玩谐音梗的普通编剧、迎合大众趣味的文本“袭取”（梁实秋语）者、出身于旧教家庭却信奉新教的人性关怀者；其次要细读文本，傅译本莎士比亚即有对原剧中双关语、文化典故、历史背景的详解注释；最后要看不同形式的改编，借助多元的艺术形式理解莎剧。他以《罗密欧与朱丽叶》第二幕第一场朱丽叶在阳台上的独白为例，特别是戴手套的细节，带领大家分析电影、话剧、音乐剧、芭蕾舞剧中的相应片段，助力更好地理解不同艺术形式对莎翁戏剧的拓展与延伸。

在分享环节，姜异新借用哈姆雷特的著名台词谈了对讲座的两点心得：一是深刻感受到莎士比亚之“not to be”，即作者“已长眠”，文本自身获得旺盛的生命力，在全球不同地域扎根生长，在不同时代被赋予不同的内涵，至今已四百年而不衰，已远非莎士比亚所能掌控。提及朱生豪“生存还是毁灭，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”的著名翻译，她提出，在抗战时期颠沛流离状态下产出的朱译，是否代入了民族危亡时期的忧患意识？二是深刻感受到莎士比亚之“to be”，讲者还原了一个走下神坛、活生生的莎士比亚，其创作源于诸多鲜活的历史细节和本土宗教背景。她最后指及，鲁迅对“硬译”的提倡，可追溯至其留日时期的翻译活动。当时日本翻译家多采用并不忠诚于原著的“豪杰译”，鲁迅则认为翻译应忠于原著的语言与文化背景，以引入全新的思维方式和表达方式，从而推动本邦的文化革新与思想启蒙。正是基于此种考虑，在本国新的语言工具尚未确立的1909年，周氏兄弟选择用古奥简朴、直追汉魏的文言完成了两册《域外小说集》的翻译。

五十余位观众前来聆听讲座，现场气氛热烈。多位听众就理解文学作品的思维方式、直译和意译的传播功能差异、文本阅读的客观边界和主观阐释、文学翻译的基本要求诸问题向傅老师请教。傅老师做了风趣幽默的详细解答，并为提问者签名赠书，整场讲座持续三个小时，取得了圆满成功。

以下为讲座视频（精编版）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