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国文与中国人 余铭 最近出版了一本很好的翻译:高本汉著的〈中国语和中 国文〉。高本汉先生是个瑞典人,他的真姓是珂罗倔伦 (KARLGREN)。他为什么“贵姓”高呢?那无疑的是因为中国化 了。他的确对于中国语文学有很大的供献。 但是,他对于中国人似乎更有研究,因此,他很崇拜文言, 崇拜中国字,以为对中国人是不可少的。 他说:“近来——按高氏这书是一九二三年在伦敦出版 的——某几种报纸,曾经试用白话,可是并没有多大的成功; 因此也许还要触怒多数定报人,以为这样,就是讽示著他们不 能看懂文言报呢!” “西洋各国里有许多伶人,在他们表演中,他们几乎随时 可以插入许多‘打诨’,也有许多作者,滥引文书;但是大家都 认这种不劣等的风味。这在中国恰好相反,正认为高妙的文 雅而表示绝艺的地方。” 中国文的“含混的地方,中国人不但不因之感受了困难, 反而愿意养成它。” 但高先生自己却因此受够了侮辱:“本书的著者和亲爱的 中国人谈话,所说给他的,很能完全了解;但是,他们彼此谈话 的时候,他几乎一句不懂。”这自然是那些“亲爱的中国人” 在“讽示”他不懂上流社会的话,因为“外国人到了中国来,只 要注意一点,他就可以觉得:他自己虽然熟悉了普通人的语 言,而对于上流社会的谈话,还是莫名其妙的。” 于是他就说:“中国文字好像一个美丽可爱的贵妇,西洋 文字好像一个有用而不美的贱婢。” 美丽可爱而无用的贵妇的“绝艺”,就在于“插诨”的含混。 这使得西洋第一等的学者,至多也不过抵得上中国的普通人, 休想爬进上流社会里来。这样,我们“精神上胜利了。”为要 保持这种胜利,必须有高妙文雅的字汇,而且要丰富!五四白 话运动的“没有多大成功”,原因大抵就在上流社会怕人讽示 他们不懂文言。 虽然,“此亦一是非,彼亦一是非”——我们还是含混些好 了。否则,反而要感受困难的。 十月二十五日。